此宵我有逢君梦。
梦里逢君见我无。
古庙掩映在深山中, 寺门口杂草丛生。
山上的气温会比山脚下更冷一些,明明是夏末,山上却已经有了初秋的凉意。
透过回纹窗棂, 一缕没什么温度的天光洒在床头的雕花木柜上, 映出淡淡的金色光晕。
忽然, 祈桑的眼皮微微颤动, 随即猛地睁开双眼,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模糊的红色。
他愣怔了片刻, 旋即揭开了脸上盖着的红色丝绸盖头, 脑海里闪过一些破碎的片段。
像南柯梦醒, 一时间还有些恍惚。
祈桑感觉掌心有些黏腻, 垂眸一看, 发现上面满是猩红, 是萧彧的血。
——不是幻境。
——他真的杀了萧彧。
意识到了这个事实,祈桑本该难过, 但心里却空落落的, 任何情绪的出现都在瞬间消失。
他坐在铺着软褥的雕花刻蝶的红漆木大床上,有好一会一动不动。
祈桑握着红盖头的一角,剩下的部分都垂落了下去,金色的流苏凌乱地落在地上, 像碎掉的太阳光斑。
略微平复了心神后, 祈桑想要伸手将掉在地上的红盖头捡起来叠好, 却有人先他一步,用手握住了红盖头的另一角。
他们一人握着红盖头的一角,就像在握着一条没有喜球的红色牵巾。
熟悉的姿势让祈桑心神一震, 他本能地松开红盖头,抓住了面前之人的手。
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, 他下意识喊道:“……哥哥。”
那人动作微微一顿,亦松开了红盖头。
轻薄柔软的丝绸飘落到地上,成为一摊红色。
对方握住了祈桑的手,因为手上有些用力,暴露了这个人不平静的心情。
手上微微吃痛,祈桑终于彻底回过神。
谢亭珏唇角微微抿紧,似乎在压抑内心的波动,许久后才语气淡淡地问:“桑桑,你在幻境里见到了萧彧吗?”
祈桑这时候才发现,谢亭珏和萧彧在某些时刻,其实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。
尤其是冷下眉眼时,简直如出一辙。
祈桑就这愣神的一会儿功夫,让谢亭珏感觉到了不对劲,“桑桑,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?”
就好像在这一瞬间,把他当成了其他人一样。
谢亭珏不想给祈桑太大的压力,于是像往常一样,微微勾起唇角。
然而因为他此刻心情不佳,笑容也显得冷淡许多。
祈桑身上还穿着一袭如火的喜服,鲜亮的颜色衬得少年的皮肤愈发白皙,纤长的睫毛如同流云,遮不住眼底的湖光山色。
他的美是暴力而又直观的,这一点谢亭珏早就知道,少年用一双专注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时,这美丽就变成了更加难以言喻的诱惑。
祈桑突然抬手遮住了谢亭珏的嘴巴,只留下和萧彧最像的眉眼。
凝神看了一会,他说:“师尊,我突然觉得,你和萧彧好像啊。”
谢亭珏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。
没有人能够接受被喜欢的人当成别人,谢亭珏当然也是。
他几乎是瞬间就沉下眉眼,拉下祈桑压在他嘴唇上的手。
“桑桑,不管你刚刚在幻境里看到什么,这些都是假的……我们该出去了。”
谢亭珏避开祈桑的视线,蹲了下来,捡起地上的红盖头,递给祈桑。
祈桑手上的血迹尚未干涸,一个不慎就沾在了红盖头上,他抹了两下没能抹掉,反而将血迹晕染开来。
“算了。”祈桑看着脏掉的红盖头,“他又死了一次,或许我该给他再立一座坟。”
不过这一次祈桑没有萧彧的尸骨,也没有萧彧的衣冠,只有一块沾着萧彧血迹的红盖头。
两人手腕上的丝线突然收紧,祈桑手腕倏地一痛,皱眉垂眼看去时,发现“寻踪”悄然断了。
冰晶般透亮的线断落在床上,很快便融化一般消失无踪。
可谢亭珏已经顾不上“寻踪”了。
明明祈桑的脸上没有任何难过的情绪,只是发呆一般看着有些发皱的红盖头,但谢亭珏就是觉得祈桑这时候有点难过。
“你不会为了虚假的幻境难过,桑桑……你究竟看到了什么?”
“我们拜了天地,喝下合卺酒。”祈桑攥着红盖头,“然后,他让我杀了他。”
三日的亲密无间,最后一日的求仁得仁。
因为在自己如今最信任的人面前,祈桑断断续续说了很多事情。
祈桑没有哭,也没有说自己有多难过,甚至脸上还带着习惯性的笑意。
但是谢亭珏就是知道,祈桑这时候很难过。
他想,如果这时候能哄好祈桑,就算让他去摘天上的星星,他都会去想办法。
可是祈桑不需要星星,祈桑只想要萧彧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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